●孙海忠
    孩子，今天爸爸在操场上打了你——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。
   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。我带着你在操场上跳台阶，你玩得不亦乐乎。这时，一位同事走过来，交谈了几句。我有事要到他家去。我和你商量：带你去那位叔叔家，一会儿就回来。你不同意。我看到你妈妈在不远处，于是又和你商量：你先和妈妈玩一会儿，我一会儿就回来。你低头用手画着地面，不语。我认为你同意了——虽然有些勉强——于是我就和那位同事一起向他家走。不料，你突然带着哭腔，喊着“爸爸”跑过来，扑在我的腿上，又踢又打。我的裤子上沾满了你的鼻涕、眼泪，裤腿和鞋上也印满了你的脚印。你当时的情形，真像一匹任性的小野马。讲道理无济于事，我便在你的屁股上——人身体脂肪最厚的部位拍了一巴掌。这并没有制止你的踢打。也许你认为爸爸不会真打你。爸爸也确实没有真正打过你。于是我加了点劲儿，又打了一掌。很明显，你感觉到了这一巴掌的分量，停止了踢打，哭声却提高了，中间明显有委屈的成分。我没有哄你，看到你妈妈奔了过来，我撇下你，径直走回家去。
    我知道，那一刻，你尝到了孤独、无助的滋味。也许在你三年半的生涯中，这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。回来的路上，爸爸的腿很沉。回家后，一头栽在床上，再也不想起来。那两巴掌耗尽了爸爸全部的力量。
    从你出生的那天起，我就发誓要做一个慈祥的父亲，和你建立一种朋友关系，不再重复上一辈的老路。我挨过你爷爷的巴掌，至今记忆犹新，那种滋味不好受。我不想让你——我唯一的孩子也有这种痛苦的记忆。可今天，我居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，居然打了你，居然打了两巴掌。
    可是我要说，我打你不是一时火起，也不是全无理智，更不是维护大人的尊严。我打你有我的一番道理，虽然这些道理你现在还不懂。
    世界不是为你而设，任何人都不是世界的中心。在家中，你越来越表现出中心地位。爷爷、奶奶、爸爸、妈妈、姑姑都成了你的卫星，都围着你转。随着年龄的一天天增长，你的思路、想法越来越多，而且都要付诸实施。有人说这是聪明的表现，我希望如此。但另一个事实是，全家人被你层出不穷的想法搞得疲惫不堪。爸爸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“，愿为你做出一切牺牲，但今后你要走到人群中去，别人可不会像爸爸一样迁就你。爸爸不想让你成为那只可笑又可怜的“临江之麋”。
    孩子，因为打了你，爸爸写这篇文章时，手还在颤抖，心还在流泪。如果真有“诺亚方舟”，世上只有我们一家，我宁愿你不受任何约束，哪怕是枝杈横生，扭曲盘旋，奇形怪状……但这是不可能的。爸爸作为你的第一任老师，不得不做一个园丁，痛苦地举起剪刀……
    在今后我们的父女生涯中，我也许——简直是一定——还会采取这种迫不得已的、原始的，有时对于懵懂不谙世事的孩子来说，又是最有效的方式。但请你相信，爸爸一定会掌握这个度：既让你知道这是惩罚，又不致伤害你娇嫩的皮肉。
    爸爸写下这篇文章，作为对你的忏悔。等你读懂这篇文章时，希望也能读懂爸爸的巴掌。